終於，唐宗澤在旁人的簇擁下走出來，他剛開始沒看到一菲，一邊聽著助手匯報今晚跟明天的安排一邊走向電梯口。他神色倦怠，臉上少了往日在電視跟報道上看到的意氣風發。

等到他看到一菲時，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。

一菲太熟悉他這樣的表情，像是看到什麽怪物一樣，怕她是專門上來找他麻煩的。

她也不惱，畢竟，他也是她的爸爸，雖然唐宗澤不太在意他這個女兒。

“唐總，能跟您借十分鐘的時間麽？”

“哦？”唐宗澤輕挑了一下眉，然後讓身邊的人先坐電梯到一樓等他。他隨後指了指某一張沙發，“有什麽事說吧。”

“不用坐了，我站著也能說完。”一菲的嘴角彎了彎，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是平靜的自然的。她淡定地開了口，“我媽死了，我只是想過來告訴您這個事情。”

這麽多年，她像野草一樣堅強長大，她並不清楚小時候媽媽跟唐宗澤提過什麽要求，而他又拿了多少錢打發她，一菲只知道，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要求過唐宗澤什麽東西，別說錢，就連一件禮物也沒有要過。

她也不求他會對她有什麽親人之間的感情，但這一刻，當她終於把這幾個字完完整整說出來以後，她才發現，心底有多麽悲痛。

唐宗澤似乎也有點意外，楞楞地看著一菲好久，想不到可以說什麽。

一菲把臉轉開，不讓他看見眼角莫名湧出來的淚，然後對他彎了一下腰，“唐先生，我話說完了，我先走了。”

客氣得好像跟他只是陌生人。

“等一下！”一菲腳步生風，快走到電梯口，突然聽到唐宗澤氣急敗壞地叫住自己，她迅速擡起手背擦了擦眼淚，爾後笑意盈盈地轉過臉，“還有事？”

唐宗澤垂著眼看著她，眼珠輕輕轉動著，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一樣。

唐一菲確實跟他其他子女完全不一樣，她長這麽大，只有兩次親自過來找過他，第一次是她媽媽拋棄她走了，第二次是她媽媽死了。

“她……”唐宗澤感覺喉嚨有什麽東西堵住，聲音也沈郁了幾分，“是怎麽死的？”

“她過馬路的時候沒註意，被車撞倒……”一菲詫異他還會關心這個問題，但還是老老實實把原因說了。

一菲覺得，這裏是一個無比尷尬的地方，她現在只是想快點走。

“一菲。”唐宗澤字正腔圓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，一菲受寵若驚地擡起臉，定定地看著他。

她這時才註意到，這個男人老了不少，鬢角也白了，眼神雖仍然銳利如鷹，但也遍布血絲，疲憊不堪。

然後，她聽到他混沌地說了一句，“你要不要考慮到我公司上班？”

傍晚，海生來了電話。

一菲很好奇他是怎麽知道她回來的消息，她恐怕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告訴，海生支支吾吾了一會，最後說了實話，“是唐宗告訴我的。”

唐總……唐宗澤？

“呵，你跟他有聯系？”一菲意想不到這一點。

“嗯，他其實也有在關心你。”海生不願多說，決定現在就過去見她，一菲想了想，還是她自己去找他吧。

一菲打了車到盛家門口，海生自己推著輪椅走過來，他看上去精神奕奕的，氣色紅潤，頭發新修剪過，空氣中有清新的發膠味道飄著。一菲擡了擡下巴，輕輕笑了一下。海生伸出手想牽她，被她輕巧地躲開了。

海生的臉色僵了一下，爾後若無其事地說，“想去哪裏吃飯嗎？”

一菲露出為難的疲憊的神色，“我待會就要回去了，剛找好的房子，想繼續做一點清潔衛生。”

她是想今晚早點休息，明天一早坐車去看看盛家老別墅。但她不打算跟海生說。

海生有點喪氣地看著她，“你對我真的只能這麽見外嗎？”

“不然呢？”一菲也笑，但笑得比哭還要難看，“海生，我不是恨你，但我也沒有辦法做到釋懷。”

海生張了張嘴，一菲的聲音又傳來，“我們走一會吧，待會送你回來，我再自己坐車回去。”

一菲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在他身後幫他推輪椅，她在前面慢慢地走著，海生慢慢地跟著。

樓下的花園有老人帶著小孩在玩鬧，很熱鬧也很歡樂，一菲不禁的想，那麽多成年人不願長大，可未必所有人的小時候都是快樂的自由的。

她跟海生都是同樣的人，其實沒有選擇相愛，也是對彼此的一種尊重。

“一菲，你跟TEN……哦不對，你跟莫展在一起了嗎？”

一菲猶如一只刺猬，全身的刺都豎立起來。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海生，血液也似凝固了一樣。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
海生以為她是沒聽清楚自己的話，所以又耐著性子重覆了一遍，“TEN，也就是莫展，我之前在Z城看到你們倆在一起，但我還是覺得，你並沒有跟他在一起，對麽？”他抱著僥幸的心理問。

然而，一菲在意的不是他的問話，而是他說“TEN”跟“莫展”是同一個人。

“你的意思是說，他們倆是同一個人？”天啊，她為什麽一直以來都蒙在鼓裏！

海生很詫異地看著她，爾後嘴角露出笑容，“一菲，你難道不知道嗎？我以為我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的。”

一菲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。

原來TEN就是莫展？她驚愕、疑惑、傷心，她感覺各種各樣覆雜的情緒在體內亂竄，她的腦海裏閃過很多片段，那一晚酒後亂性、到泰國以後TEN的一見傾心、莫展為了救她而身受重傷……到了最後，她發現自己就算逃到Z城，莫展其實也一直在她身邊。

她明明也覺得他很熟悉，可是為什麽就是沒有認出他來呢。

她討厭莫展別有用心的欺瞞！

這時，海生又叫了一聲一菲的名字、

一菲聽到海生在叫自己，然後迅速轉過身。海生從胸衣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，是一個紅色的絨盒子，他鄭重打開，一顆鉆戒在陽光底下靜靜地發著熠熠的光芒，無比耀眼，一菲被這細碎的奪目的光芒刺得又把眼睛閉上。

“海生，你在幹嘛呢？”她當然知道他在做什麽，她只是太意外，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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